望春花

脑洞很大,自娱自乐

   这是四五年前的一次志愿者活动,事后单位让我写点什么。大概我写得太散乱了,也没用,就扔在电脑里,昨天看到,想想发这里来吧。 


     这次活动是去青海。有30辆吉利捐献的越野车,两辆大货车,10辆救护车。200多人(包括50几位志愿者医生,30多位志愿者车手,还有都是志愿的工作人员)。


     活动结束后,所有的救护车都会捐献给沿途的卫生院,而所有的越野车则捐献给更为贫困的山村诊所,给出诊医生巡诊之用(老大H还吐槽,人家开着玛莎拉蒂做慈善,我们就开吉利了。)

整个路程回想起来,真是十分辛苦。


最痛苦那天是海拔4500的玛多县。我的血氧才70几,头痛欲裂,浑身酸痛,半夜睡在床上,觉得每次呼吸都更像窒息,胸闷得让人恐慌,根本睡不着。一边翻身一边决定,明天我就要逃了,明天就回去。


第二天,摇摇晃晃起来,看其他医生也都苍白着脸,动作很慢,讲话很轻。


但是病人在门口排队等我们。

于是看病。

一个三岁的小女孩,感冒引起的角膜炎,角膜炎拖成的双眼角膜白斑。我告诉她父母,要换角膜。他们笑笑,让我开一张残疾证明,至少这样能拿点补助。

一个40多岁看起来像60岁的妇女,睑内翻引起的角膜溃疡,病人说土郎中告诉她,只是哭多了,不哭就好了。

一个严重斜视和眼球震颤的孩子,父母坚持认为这是读小学的时候,体检抽血造成的。

这里没有眼科,唯一能配到的眼药水叫“熊胆明目液”。……医疗条件真的,真的,很差。

我们能做的只是尽量的开药给他们。(因为我们带去的免费药有限,有些条件较好的地方,我们都开处方让病人自己去配药。那天在玛多,所有医生都拼命开药,照药房主任的话说:“今天不发药,什么时候发?)

义诊到下午一点多结束,我很惊奇自己居然撑下来了。车队带着我们从高高的垭口穿过,慢慢向山下进发。基金会的理事长向我们道歉,说安排了这么高的一站,导致很多人身体不适。但是他又说,因为太高,从来没有医疗队到过这里,我们是第一支。因为他是在车载电台里说的话,我并没有听到其他医生们的回应。但是我想,大家都是谅解的。

那天我们在路上看到了一朵五色的云。

(玛多县的卫生院是新造的,整洁漂亮,招牌上能看到内外妇儿,X光,B超,检验科都有。我甚至看到一个“祈祷室”。当地的一个护士说,这是支援建设的,各种仪器也运来很多,他们现在缺医生,送了很多人去培训。情况总会好起来的。)

 

活动开始的时候,我们从北京坐火车去西宁。基金会连物资带人,包了两个车厢。我还是第一次坐硬卧。列车一路往西,海拔渐渐升高,景色也从葱茏茂密的树木庄稼,慢慢变成稀疏干燥的山林旷野,山上有很多蹦蹦跳跳的牛和羊。

到了西宁。稍稍有些眩晕,传说中的高原反应这就来了。但是比预想的温和的多。

第三天清晨,越野车也运到了,做我们驾驶员的车手居然是战斗机的飞行员。(后来在车队电台的闲聊里,知道车手有很多退役的消防兵,空军,炮兵,潜艇兵,武警……)。

那天早上,车队在西宁的藏医博物馆门口举行了一个捐赠仪式。下着小雨,台上的捐献公司代表、老大H,还有青海省的领导们都没有打伞。大家淋着雨简单讲了一下,我们这几天要干什么什么,要捐什么什么,要去哪几个地方。OK结束。虽然站了一排的明星,但是没有任何煽情,歌都没唱。

仪式结束,直接去了湟源县卫生院义诊。

原本是计划到了卫生院,吃了中饭再开始义诊。但是路上的时候,前站的志愿者通报说,当地病人已经在雨里等了一上午。能否请医生们轮流吃饭,轮流坐诊。大家纷纷表示没关系,看完病人再吃吧。

那天坐诊直到下午三点左右。病人在卫生院门口排得里三层外三层。大多数病人讲的是青海话,我勉强能听懂几个短语。每个医生都配了一个翻译。

可能因为离西宁比较近,湟源县又是定居的农民为主,不是游牧的牧民,总体的健康医疗状况还可以。但是仅仅那一天,我就看到了四个非常严重的糖尿病眼病。他们对慢性病还是不大在意。

后来大家站在雨里吃饭,饭菜是快餐,都已经凉了。但是土豆丝很好吃。然后车队赶去海南州的共和县。

出了湟源县,似乎就是牧区了,整个世界突然开阔万里,芳草连天,黄沙蔽日。沿着公路能看到大片大片绵延数里的,呃,太阳能板(大约是光伏发电站)。牛羊在太阳能板下面自由穿梭着吃草。公路都很平直,两侧的路基上都覆盖着白色的纤维膜,下面养护着草皮。

那天路上看到一个奇景。整条公路笔直向前,看到远方有一个非常高的陡坡,目测大约能超过45度角。车队领队要求救护车和物资大卡车出队,全速前进,冲过陡坡。

前面的向导闻言大喊,前面没有陡坡,千万不要加速,前面只有下坡路。大家都觉得向导傻了呀,明明这么高的陡坡。

结果车队一路前进,真的没有上坡路,一路在下坡。

向导解释说,因为天上有云,看不到地平线,路四周也没有其他参照物。很容易就出现这种“突破天际的公路”。他很淡定的表示,这是在草原上很常见的错觉。(这里的海拔开始高起来,云层并不都在地平线之上。我们一路有些时候就穿行在云雾里,一片云里有雨,另一片云里就可能是雪。)

到了共和县已经很晚了,大家一边吃饭一边开会,包括要发号子限制病人数量,增加某些常用的药物,如何维持秩序,医用手套需要增加之类的问题。有个车手说要请假去街上买点感冒药,药房主任说药房有。他说这是千里迢迢运来给当地病人的,他不能用。

吃完饭已经快十点了,医生都去休息了。志愿者和车手们还要检修车辆,加油,准备明天的行程。他们比我们更辛苦。

 

义诊第二天

第二天到共合的卫生院义诊。这里的病人就有很多是藏族,说的是藏语。可是当地的医生也分汉族和藏族,汉族医生们说青海话,基本不会说藏语。大家满世界找会说藏语和汉语的人,连他们的食堂主任都被拖来了。

藏族的名字都是佛经里的吉祥用语,索南,卓玛,扎西,才让,多吉(可惜不知道是什么意思)。没有姓。藏族人的衣服都比较厚,女性们大多都编着满头细小的辫子,据说一年拆洗一两次,有些人头发少,辫子里会参杂着牦牛的毛。无论男女老少,都带着颜色艳丽的饰品,叮叮当当,金光闪亮。不知真假。

他们似乎都习惯随身带身份证,因为上面写了汉语和藏语的名字。

我们还有两个外国的志愿者医生,又是全科的。病人们特别新奇,排队等着看病。医生看病,他们看外国医生。翻译就更麻烦了,藏语翻译成汉语,汉语再翻译成英语。然后如此反复的翻译回来。那天直到我们吃完午餐,他们的队伍才结束。

这里的病人,白内障和黄斑变性就多起来了,是和高海拔的强烈光照有关系。还有很多过敏性结膜炎。病人们很多都描述,夏天在草原上坐久了,就会眼睛痒,鼻子痒——花粉、尘螨和灰尘太多了。当地的眼科医生说,他们有专门的藏药治过敏。方子保密,具体不详。

那天我还看到一个白化病的小姑娘。先天的白内障,晶体脱位。因为手术难度很大,我问基金会的人,能不能把她带到北京或者西宁去开刀。那个工作人员联系了半天,欢欣鼓舞的回来告诉我可以的。但是继续详查的时候,发现她的光定位不对,红绿色也没办法分辨。眼球没有发育,手术效果会很差。最后只能放弃了。小姑娘的爸爸对我做了个右手手掌向上的动作。深深鞠了一躬。旁边的翻译告诉我,这是,谢谢你的意思。

那天吃着午餐的盒饭,就下大雨了。原本晴空万里,十分晒人。一下雨,顿时冷得像南方的初冬。大家在帐篷下面避雨,缩着脖子继续吃饭。

我看到一个穿着单衣的藏族老爷爷,从随身的背囊里扯出一件棉被一样长宽厚大的袍子,穿上。再扯出一个十分fashion的厚呢礼帽,戴上。然后在瓢泼大雨里淡定的走了。

下午继续赶路,路程很远,而且开始盘山。海拔一节节往上,车队领队会汇报一下海拔:“4100了,经过隘口就往下走了啊。大家别着急。”

有人吐槽他:“本来不着急的,被你汇报一下,胸都闷了。不知道还好。”

领队开玩笑说:“啊呀,看错了,是1400米啊。”

队员们纷纷表示感觉好多了,去跑马拉松没问题。

 

     沿路海拔慢慢升高,树也越来越少,还能看到小片小片的沙漠。大地开始显得荒芜。

到达兴海县的时候,高原反应让我有些气喘,于是在车里睡着了。

   被同车的甜甜叫醒的时候,我愣了一下。兴海的县城,好绿啊。整个县城笼罩在树荫里。市中心的道路很宽,三分之二全是绿化带。绿化带里长的基本上是10米多高的杨树。道路之外的空地上,也是大片大片的杨树,柳树,沙棘,挺拔茂盛,丰美滋润,难以想象。

     这里是回族的聚居区,基金会的工作人员反复让我们注意伊斯兰禁忌。

下了车,大家都发现了,很冷。这里的气温已经10度左右了,大家安顿好了,商量着去买秋裤。酒店的服务员指点我们去市中心,市中心还是新造的,树不多,车辆却很多,尘土飞扬,人声鼎沸。

我们在一个类似于小商品市场的地方买到了秋裤。我还看到一条很漂亮的羊毛披肩,问价却高得让人咋舌。老板娘说,这是尼泊尔的进货的,山羊绒披肩。我问是不是你们经常去边境进货。答,他们不是直接去的,但是很多货源确实是从尼泊尔、印度、吉尔吉斯斯坦哪里进来的。

同行的妹子想买点藏饰,但是这里没有,老板娘建议我们往北走十几分钟,有个藏民街,那里有。但是我们三人都有点高原反应,腿酸的不行,遥望了一下藏民街,作罢。

一路再走回酒店,其实当时已经是晚上8点多,天却还是很亮,街上的店面也开着,馍馍铺,羊肉店,拉面店,衣服店,药店,基本上很齐全。新华书店和邮局都关着,我看看门口悬挂的营业时间,也是朝8点,晚5点。

那天开始,很多人有高原反应,胸闷不适,头疼。酒店准备了酥油茶和姜茶,效果甚微。很多人开始吸氧。

 

义诊第三天

第二天开始义诊。据说这里是高原上都是牧业乡的市场中心。那天有9个乡的牧业村,组团来了。几千个人骑着马来的。卫生院铁门外人山人海。

那天人实在是太多了,光是我们三个眼科的医生,就看了大约有三百个病人。很多白内障病人,但是基金会的免费名额实在有限,到后来筛选出来的白内障病人无法处理。

当地卫生院的院长后来告诉我们,他们当地最近也有一个免费的白内障项目。于是让所有的白内障病人去那里登记。后来我听说,这个项目是十世班禅的女儿资助的。尊称是尧西·班·仁吉旺姆公主。我当时看到那张医疗通知上,公主二字,愣了一下。

 

那天看病到一半,突然下了冰雹。我们在帐篷里,带上冲锋衣的帽子继续看病。再看看排队的病人,不论男女,大多带着硬质的宽沿帽子,在冰雹里十分淡定。只是很多维持秩序的志愿者们,不在帐篷里,又不能擅离岗位去躲雨,被砸得十分疼

到了下午一点多,又是在雨里吃的快餐,而且因为高原,饭都有些夹生。一颗颗米粒落在胃里仿佛都能站起来。但是土豆丝特别甜脆。

下午,继续向更高的海拔进发。路也不再是一望无际的草原。山越来越陡,更高的山顶上没有草的覆盖,很多还能看到积雪。风景越发的奇崛优美。

在悬崖峭壁上,仍然能看到白色的羊和黑色的牛。他们在随时能粉身碎骨的地方,依然悠哉的吃草,而且能飞快的奔跑。(其实仔细看看,羊并不是白色的,很多的羊前半身和尾巴是褐色的,硕大的角弧形的盘曲着。牛全身是黑的,但是脸和尾巴又是白的,眼窝四周又是黑的。远远看去,就像牛头的骷髅一样,据说叫鬼面牛。)

义诊第四天是在玛多,前面说过了,高原反应最重的一天。

那天我们到了最高的玛多县。前面已经说过了。而且全程昏头涨脑,没有什么心思四处观看。

其实回想起来,玛多县是很美的,这里是长江源头,草原上各种蜿蜒曲折大小珍珠般的湖泊,路上还看到一个群山环绕中的大湖泊,湖水清蓝,夕阳温柔,天幕低垂,仙境无疑。

过了玛多县,到了稍微低一点的达日(也有4100米)。这里有第一座黄河大桥,两车道的小小桥梁,黄河在这里是条清澈的小河。达日和玛多一样,基本没有树,尘土飞扬。但是比玛多热闹很多,沿路开的店基本上是汽修店、饭店、旅馆。大约这里是长途汽车休息的地方。

吃了饭,晚上8点半,天还很亮。我们想去街上逛一下,但是一到了9点,天就瞬间黑了,仿佛一个黑幕从天而降,半点没有拖延。


这时我们才发现,街灯都被砸碎了,整条街除了几家店铺,没有其他亮光。而且路上很多的野狗和悠哉的牛。我还踩到一坨牛粪。


三个人只能惶惶然回宾馆。


在宾馆的空地上(这里即使是停车场,也全是草地,很少有全水泥的地皮,仍然有野狗和牛羊在这些地方优哉游哉的玩。)我抬头看了看天,突然惊了一下,星空,灼灼光华,扑面而来。

我从来没有见过这样这样的星空,我更没有看到过这样银白色的灿烂星河。

那天我们三个就站在满地的杂草和牛粪堆里,仰望星空。心绪仿佛可以出尘入世,无以名状。

 

义诊第五天

第二天继续义诊。达日的病人并不算太多,但是秩序有点乱,连义诊的桌子都差点被推倒了。大家只能暂停,等排队好了再看诊。我们眼科100多个号子,依然有很多的白内障、黄斑变性、过敏、糖尿病眼底病变。

内科和外科聚集了很多的病人。我看到很多7、8岁的小孩在外科排队。据说这里,因为海拔高,当地人习惯吃生肉,所以包虫病高发,几乎人人有包虫病,包括小孩子。很多人因为肝包虫,只能做肝脏部分切除。肆虐程度大概和嘉兴地区当年的血吸虫类似。

结核也高发,很多人拿着体检的胸片,甚至我只是在内科旁边瞟几眼,就能看到很少见的粟粒性结核。内科一位教授说,肠结核也很多,可能因为牛奶习惯直接生喝,不消毒。

眼科的眼底检查需要和病人额头抵着额头。我们只能戴2层的口罩,求个心安。

那天在达日卫生院,看着大红标语刷着,坚定消灭包虫之类的口号。据当地的医生说,从今年10月份开始,这里所有的包虫病和结核病相关治疗全部免费。争取20年之后消除包虫病。

义诊第六天

第二天到昭德县的青珍乡,卫生院是我们所到之处的最破最小的,病人也更加的多。

因为卫生院后面就是一个寄宿小学,志愿者们拉着两队小学生来看病。都是12、13岁的学生,可是个子都像我们这里7、8岁的。校服很脏。给我们做翻译的藏语老师说,现在是暑假,家境好的孩子们都去夏牧场跟着父母了。留在这里的小孩基本上是没人照顾的,单亲或者孤儿,或者是身体不好,父母干脆就不来接了。

她慎重的对我们说:“你们可能是他们这辈子第一个医生。”

我压力有点大。

于是我们那天又拼命开药,40多块钱一支的抗过敏药被用出去了一大半。39元一支的抗生素眼药水用完了。(眼科的眼药水全是各个医院捐的,各种进口的土豪药水)

有一个斜视的小孩子,甜甜医生建议老师带她去医院做手术(基金会财力有限,不援助白内障之外的眼科手术)。老师回答说:“学校没这个能力,她爸妈也不要她了。”她当着孩子的面这么说的。小孩看了老师一眼,然后对着她笑了笑。

甜甜因为这事,那天情绪很低落。

那十几个小孩基本全有包虫病,北京的几个外科医生给他们开了诊断书,建议先治疗,不行还是需要做肝切除。

那个美丽的藏族老师送我们走的时候,突然对甜甜说了一句:“没关系的,他们总能长大的。”

那天除了那些小孩子,来看病的其他病人都衣着整齐,盛装而来。据说是当地州府60周年庆,很多人打算看完医生,去参加庆典。卫生院门口密密麻麻停着摩托车、面包车,还有英俊的马。

下午我们又开了将近7个小时到了黄南州的河南县。一路男左女右天然厕所(即使路上有加油站也没有厕所,老板娘诧异我们居然要找厕所,指着房子后面的草原说,随便哪里都可以上啊。)

路上有一段100公里左右的土路,搓板震荡,骨头都酥脆了。但是因为海拔降下来了,大家精神都好。各路车手十分兴奋,在土路上差点就拉力赛赛车了。领队在电台里拼命大叫:“不准超车啊,克制一点,不准超车啊。”

那天因为旅程过半,几个明星要回去了,老大H举行了一个送别晚宴。好多人喝酒唱歌。我喝到了传说中的奶茶,有股奇特的豆浆味。

 

义诊第七天

那天义诊是在河南县的藏医院。这里是蒙古族自治县,据说住民都来自于成吉思汗西征时建立的金帐汗国,90%是蒙古族人,县中心的雕像是成吉思汗。但是大多数居民只会说藏语,穿藏服(毕竟因为冷,藏服更实用),写的也是藏文。这里因为交通的便利,是十分有名的藏药集散地。这里的藏医院还有自制的藏药厂。

那天秩序维持的非常好。病人井然有序。但是翻译不够,我们只能两个医生共用一个翻译。

翻译一着急也有点乱,有些时候我比比划划对着病人说了一大堆,她点点头,对着病人说一句话。然后病人就一脸恍然大悟的说“耶耶耶。”(藏语,大概是,好的,是的,我明白了之类的意思。)我心里有点抓狂,心想你别耶呀,这太不靠谱了。

后来儿科那里有个小男孩在看病,他会说汉语,被我抓过来当翻译。这个小孩子很靠谱,好像会说普通话,会说藏语,还能说青海话。而且速度很快,全程同声传译。到后来同样几个病,都不用我发问,他就开始问“什么时候看不清的,一下子还是慢慢的,有没有糖尿病,有没有高血压。”之类的。

旁边的儿科医生和我就一直在夸他。然后小伙子就得意的很,表示他还能说蒙古话。他妈妈在内科看完病,拉他他都不走。那天据说也都是牧业乡的牧民赶来看病的,我怕耽误他们回去的行程,还是劝他跟妈妈回去。

 

义诊第八天

第八天依然是在河南县。而且因为第一天消息传达出去了,更多的病人来了。那天我们眼科三个人看了大约有200个病人。我还收到了一条哈达。白色,上面有繁复的乳白色花纹和流苏。

还有很多穿僧服的人,男女都有。我问当地的翻译医生,这里还有尼姑么?医生答,这些都只是在家里修行的人,单身,或者离婚,或者丧偶,很多是身体不好,所以更加虔诚的拜佛。但是没有寺庙的供养,并不算真正的出家人。真正的出家人都是从小在佛学院学习,要像学士、硕士、博士一样接受考试,三四年难得回家一趟,在俗世的地方也很少能看到,地位很高。而喇嘛更是类似于活佛一样的,有很苛刻的条件,不一定努力就能当上喇嘛。(我们平常见个藏传和尚就叫喇嘛是不对的,相当于见到一位教师就叫人家教授一样。)

后来那天我还看到一个僧人背着个“某某佛学院”的书包。想问问那位医生,这是不是真的和尚。太忙了,后来忘掉了。

下午我们去了敬老院。基金会捐了一些东西,电视机,洗衣机,和面机,微波炉,药箱,健身器材之类的。然后组织所有老人来体检。内科外科眼科。大部分视物不清的老人都是很老的白内障,需要手术,一一登记在册,联系本地的民政局。

那天在另外一个州做免费白内障的眼科手术组结束了工作,和我们汇合了,X教授带的队。H更是大肆的表扬了一番手术组。

义诊第九天

那天我们一大早就出发,去往泽库县。一路上就听到前站队员反复提醒我们,今天病人很多很多,请大家先吃点东西,喝点水,抓紧时间上厕所。

果然很多,沿着卫生院的围墙大概排出去有600多米,将近2000多病人。

幸好那天我们眼科有5个医生。我们比内科结束的早。病种都差不多,很多的病人需要进一步去大医院做检查和治疗。

翻译跟我说,牧民因为有牛羊,而且有农业医保,看病是不缺钱钱的,但是因为语言和交通的问题,经常花了钱,到底治了什么都不知道,也没治好。我把检查和治疗项目写在纸条上,他们珍而重之的收好在怀里。

我那天才发现一个有趣的问题,他们很多人说看不清,需要配眼镜,其实很多人都视力都有0.8。但是在草原上,这样的视力放牧已经看不清牛羊了。我干脆建议他们买个望远镜。

那天药房有个笑话,发药的志愿者学了几句简单的藏语,比如,一天吃三次,每次吃一片。明星JX,很得瑟的用藏语对牧民交代医嘱。结果牧民一脸茫然的看着他,最后人家用汉语问他:“你说什么?说汉语吧。”

那天下午结束之后,又启程去下一站,同仁县。海拔越来越低,从盘山公路一直向下,深谷沟壑,绿树流水。景色有些南方丘陵的味道。但是山更高,更陡峭。有些山的颜色是着了火一样的赤红色。丹霞地貌。

公路在曲折的峡谷里穿行,路面随处可见有落石和滑坡,到处有工人在加固路边的山体。

义诊第十天

那天我们在同仁县的人民医院义诊。这里很多回族和撒拉族的人,说汉语。医院的条件也相对比较好,有眼科,还有裂隙灯和眼压计。街市上还有眼镜店,可以验光。所以眼科的病人相对就少。

大部分病人都拥在外科,拿着CT单子,请求开刀。

有个戴着盖头的穆斯林姑娘走过来问我,能不能开双眼皮。我回答了她几句。然后看到她盖头下面的头发是红色的,顺口问了一句,这颜色是天生的还是染的?结果她大惊,急忙捂住头发把盖头盖严。我一愣,道歉说是不是不能问。她笑着就逃开了。

那天老大H还跑来比划了两下,抢在我前面检查了一个四级的白内障,说:“光定位不行了,他视网膜不好,不能开刀。”然后转头要求X教授表扬她。她还真没检查错.

 

广场上吃完盒饭,下午讲课。所有的教授专家给当地医院的医生们开了个讲座。眼科、肝胆外科、脑外科、皮肤科、乳腺外科、传染病学。挑了些比较实用的题目讲,讲了一节之后,所有跟着凑热闹的媒体和明星们,都被脑外科的血腥手术录像给吓跑了。

 

那天讲课从下午1点,讲到了将近8点钟。然后车队继续出发。

义诊第十一天

那天是在撒拉族的自治县,循化。其实一路上,所有的地方都能看到“循化面店”“循化饭店”“循化特产”之类的店。这里是面食之乡,美食之乡。路上我们吃的拉面和面片简直绝了。据说中国90%以上的清真拉面店都是循化的撒拉族人开的。

撒拉族人是一千多年前,从塔吉克斯坦一代迁移来的中亚民族,女性特别明显,高鼻深目,肤白发红(只是遮着盖头看不清头发)。

这里的病人比牧区干净很多,随处可见大大的储水罐,有龙头,供来去的人净手礼拜之用。

这里海拔一低,白内障的发病率似乎就少了很多。黄斑变性也少了一些,但是过敏和炎症更多,似乎树木花草增多有关。

那天看到一对夫妇,带着两个孩子,看完内科看外科,看完外科再看眼科。两个小孩子不同程度的脑瘫,行动不便、斜视、弱视。所有的专家都看了一遍,最后还是表示,我们无能为力。

那天老大H好像想做冰桶挑战,连助理走位,灯光和相机都准备好了,最后她想上来的时候,被他们基金会的理事长措辞严厉的阻止了。最后那天她在微博上低调的表示,我捐钱吧。

其实也确实,她从上了高原一直吸氧感冒,路上为了给车队司机们解乏,一首一首的飚高音。后来她实在不行了,另外一个女高音T顶上,唱歌给我们(主要是司机们提神)听。挺不容易的。到了海拔低一点的地方立刻又想来点花样。他们基金会的理事长明显被她吓得不轻。

下午的时候,去了当地的敬老院,又送了一大堆东西,给老人体检。零时又来了几个明星,我能认出来的是hq,他们给老人们发东西,陪着老人来体检。

这里很多老人已经做过一个眼睛的白内障手术,是当地民政的免费项目做的。但是术后半年需要再做一次激光,才能保持更好的视力,这个知识很多人不知道。

我们建议可以去西宁打激光,或者干脆本地买一个激光机。激光治疗的危险性不大,操作简便,对视力很有帮助,很值得买。当地医生表示立刻去进修这个。

义诊第十二天

那天我们到了化隆县,车手们开玩笑说这里特产是“化隆造”。化隆是当年马步芳的军工基地,即使是现在,中国一大半的枪案,枪支就来自于这里。

这里的病人们依然很热情。发的号子因为限制了人数,我们居然看到了好几个假号子,似模似样的印了H基金会的标志,但是图案是胡乱涂的。再后来,又发现给我们做翻译的人里,会偷偷把用过的号子拿走,再弄到外面去。医生们不好意思说什么,假装没看到,继续把所有的病人都看完了。

后来一个医生悄悄说:“你说他们不会是拿去卖钱吧?”我表示没办法、不知道啊。

后来眼科看了大约200多个号子,加上循环利用的,其实大概有将近300个病人。

不知道为什么,这里弱视、斜视的小孩子特别多。我鼓动当地的医生去进修斜视,检查又不用仪器,开刀又不需要显微镜,你只要会做了,回来就能用。

谁知道那位医生回答我:“现在就挺好了。”

晚宴

那天我们又一路颠簸地赶到了西宁,当天晚上庆功晚宴。

庆功晚宴那天,原定的8点半。但是很多大牌专家和老大H都不知道去了哪里。结果一直到了9点多才开始。开场的时候,H走进来,在台上呆了一会,叹息了一声:“做公益不容易啊。”她没再说什么,开始鼓励大家喝酒唱歌。菜很简单,大家也很累了,但是气氛还是很欢乐的。

后来我知道,那天来了好几个病人以及家属。因为活动之前,有些需要手术和援助的病人是由西宁的医生筛选的。比如一个小姑娘,当地医生告诉她,基金会他们来了,就能给她换个角膜,她就能看见了。但后来经X教授的检查,这个孩子双眼已经萎缩了,根本不可能换角膜。还有诸如此类的几个病人。

那天晚上他们一群人到宾馆砸了大厅,要求老大H出来,说他们被骗了。所有的专家都去了,反复给他们检查,告诉他们,并不是基金会不给他们开刀,实在是治不了。

后来那个双眼萎缩的小姑娘的家长,要求H出钱,送孩子去北京学艺术。

那天我问X教授,H这样被打击,她以后还愿意继续做下去么?

X老师说:“这几年一直有这些事情的。很常见的。要是这样就不干了,确实轻松很多啊,可是还是要做,我们也还是要来啊。没关系的。”

很多事情,并不一定会被表扬,不一定会被理解,不一定会被感激,还有那么多的无能为力和不可理喻,但是,总是,要继续做的。

 

第二天,凌晨四点去赶飞机,西宁城的还没有醒过来,天很冷。所有的人匆匆的告别,没有什么豪言壮语和依依惜别。依然和来的时候一样,平常地聚拢,平常地离开..

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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