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楼诚】送别(8)(完)
法庭上的人已经散了,几个病人由修女们看守着,能行动的几个人被关在教堂后面的几个小屋里。
这个时候,于泽思老爷家的管家已经急冲冲来了,还带了家庭医生。
医生给阿诚检查了一下伤口,对嬷嬷们的医术赞叹不已。
明楼陪在旁边。
然后医生又去看其他两个病人。
阿诚悄悄对明楼说:“可惜不知道是谁投降了。”
明楼看他,说:“国/产/国际现在寄希望于和汪精卫结盟,刺杀他并不合理。而且真要刺杀他,至少该通过我,只有我能近距离接触他。”
阿诚看他:“你是说,贵婉他们有可能是擅自行动。”
明楼点头,他目光垂在地上,说:“你当然不是叛徒,但是在共/产/国际那里,事情并没有这么简单就能过去。我不知道该不该让你去伏龙芝。”
阿诚轻轻穿起衣服。笑了笑说:“大哥,你一直说,太完美的东西,总是假的。所以共/产/国际也好,苏联也好,有不好的东西,但他们是真的。我知道了自由、平等、美好的新世界。可能是假的。我知道的,大哥。但是我们回不去了,我不能再回去做一个小心谨慎的仆人,你也不能再回去做一个修齐治平,闭门造车出门合辙的学者了,门外的车辙早就变了。”
明楼沉默地看着他,拿手拍了拍他的脸,说:“你长大了。”
阿诚笑笑。
明楼握着阿诚的手,把几页纸放进他手里,轻声说:“这份法庭记录,足够证明你的清白。还有嬷嬷的证词,还有我们俩的签名。拿着这些。你现在能动么?”
阿诚把几页纸掖进胸口的绷带里,点点头。
胸口的伤口已经缝合了,他的肺并没有破。现在阿诚只是有点咳嗽。他在明楼的支撑下面站起来。
边上几个伤者都抬头看他们。
那个广东人首领扶着坐起来说:“明楼先生!”
明楼对他冷笑一下说:“您好好休息。”
明楼扶着阿诚快步走出教堂,外面停着一辆吉普车,钥匙在上面。
两人坐上车子。
明楼打开发动机,亮车灯。
阿诚说:“大哥。”
明楼抬头,看看后视镜,把车子开出教堂门口的石子路。
“大哥你要小心。”阿诚说。
明楼转头看他,目光闪烁地盯了他一会,叹着气说:“管好你自己。”
“我会的。”
“以后有这种事情,你参加了什么,相信了什么,做了什么,你要告诉我。”明楼说。
阿诚低下头,长久,叹了口气,说:“我以为,你不会理解,也不会同意。”
“于是你就什么都不告诉我,觉得自己长大了,什么都懂,我呢,是个什么都不知道的老古董。”明楼说。
阿诚突然笑起来,他想忍一下的,没成功,只能笑着抬眼看明楼,表情简直就是灿烂,说:“是。”
明楼气得笑起来,摇摇头,专心开车。又说:“我算是知道了,那时候我把父亲气得半死是什么混蛋样子,报应。”
阿诚又笑,一边笑一边说:“明台这还没到年纪呢。”
明楼也笑起来,两个人在车子里笑了一阵。
等静下来,明楼有点没话找话:“穷家富路,到了那里也别乱省钱。”
“不是计/划/经济,全都按需分配么。”
明楼顿了顿,又说:“那就好好读书,在里昂你可确实荒废了。”
“嗯。”阿诚说。
“别乱说话,别乱发表意见。”明楼说,“但也不能什么都不说,最保险的,就是斗志昂扬的口号和废话。记住你只是去读书的。”
“我不明白。”阿诚说。
明楼回头又看他一眼,叹着气拿手摸他的脸,说:“去了就知道了,你那么聪明。”
阿诚突然握住明楼的手,说:“大哥。”
“嗯?”
“大哥,对不起。”
明楼看他一眼,又笑又叹地哼了一声,点点头。
阿诚的手指还按在明楼的手上,食指尖轻轻滑过他手背的静脉。
明楼猛地转头看他,然后若无其事地收回手,说:“到了地方给我传个信,如果不合规,就不要传。我会找到你的。”
“嗯。”
他们开车去了火车站,坐车去了马赛。在马赛某个货运的港口上,共/产/国际派来接阿诚的人是个胖胖的俄罗斯大妈。她仔细听了明楼的讲述,认真阅读了阿诚手里的那几页法庭纪录,还有Ida嬷嬷的证言文件。
大妈看着嬷嬷那个花哨的签字,突然说:“那个爱喝酒的鹰钩鼻子还在假装自己是医生么?”
阿诚愣了愣。
明楼接口问:“您是说Ida嬷嬷?”
大妈突然有点暴躁地抬头对明楼说:“她的真名不是这个。”
“我想也是。”明楼笑笑,没有接着问。
“好的,小伙子,欢迎回到苏/维/埃的大家庭里来。”大妈抱着阿诚的脸,左右亲了亲他的脸颊,说,“苏/联会照顾你的。”
“谢谢。”阿诚回拥了她一下。
“道个别吧。”大妈推着阿诚往明楼那边去,转身对着下面的一个小驳船吹了声口哨。
阿诚轻飘飘地,被推得离明楼很近。
他顿了顿,慢慢上前,然后不由分说捧住了明楼的脸,像刚才大妈一样,左右亲了一遍脸颊。
猝不及防的明楼,脸被捧过去,脖子都快折断了。
“走了。”驳船上的人在对他们喊。
“再见。”阿诚转身想走,但是被明楼一个用力拉了回去。
明楼轻轻抱住他的肩膀,犹豫着说:“再见。”
阿诚站在驳船上,看着明楼。
明楼站在那里,点了支烟,目送他们登上更远的邮船。
阿诚攀在邮船的绳梯上,满眼的泪,想再回头看他一眼,但是邮船锅炉的浓烟,已经让他看不清什么了。
END
评论(25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