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楼诚】接机（10）-望春花

明楼求见区公所的白蚁人所长。
所长坐在办公室里，似乎正在处理些什么公务。他看了一眼明楼，说：“请坐。”
明楼坐，然后等在那里，等他把手里的事情处理完毕。但是区所长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，他一页一页在核对纸张，签字。那一份文件似乎足足有半米多厚。
明楼等了差不多有二十几分钟。终于开口说：“这是，区公所撤并之后的物资整理？”
区所长抬起头来。
区所长只是一个圆筒状的机器人，所谓的头，是一个圆形玻璃罩，密密麻麻的白蚁安静地排列在里面。
明楼看着他。白蚁人的身体语言和人类是绝不相同的，每个白蚁人表示舒服或者紧张或者微笑，或者愤怒的姿势也各不相同。明楼能看明白几个熟悉的白蚁人的身体语言。
只是眼前这位，他不熟悉。
他只知道区公所所长叫哈维。
哈维说：“pardon？”
哈维讲话的声音是被处理过的人类男声，而且带了情绪语调，不像大部分的白蚁人那样，是刻意平板的机器声。
明楼笑笑说：“定居点的人类如果全部被处理的话，区公所会被撤并，您也会等待下一个任命。所以，如果是这么紧急这么重要的文件，只能是物资交接的问题。”
哈维说：“你在试图激怒我？”
“我在试图提醒您，对我发脾气没有任何用处，而且从某一方面，我能帮助您保住您现在的职位。”
哈维的语调带上了笑意，说：“我的职位？”
明楼说：“阿灵顿有三个定居地，您的区公所是最大，最成功的一个。如果这次真的撤并，您只能从一个小小的，连氧气供应都不稳定的新定居点开始工作。”
哈维摇头说：“我只有二十年的有效寿命，我在这里已经工作了十五年了，可以退休了。”
明楼说：“15年了，这15年，他们和您相处得怎么样？”
“您想说什么？”
明楼说：“我想问一下，您是否关心那些面临处决的人类？我觉得，您是关心的，毕竟新星球开发这种恶劣的条件下，全靠恐吓和管制不可能达到您的成就。”
哈维的手扶着桌子，手肘有一个用力的姿势。
即使明楼和他不熟悉，也明白，这是一个表示惊讶的身体语言。
明楼点头说：“这次暴动平息，虽然是因为阿灵顿的镇长出动了军警，但其实，真正起效果的，是您坚壁清野的策略。所有的物资人员进入堡垒，安排调度。白蚁人在区公所里并不多，职业的军警也只有十几个，几万的人类聚集而没有策应暴动。我只能说，是您对他们的信任，以及，他们对您的，信任。”
哈维放下手里的笔，说：“信任？”
“信任。”明楼点头，“虽然我不知道他们被处决的时候，还会不会信任您。”
哈维把手里的笔朝明楼砸过去，说：“闭嘴。”
明楼偏头躲过，忍了忍气，站起来，扣上西服扣子，说：“如果您一直是这个态度，那我们也没什么可以商讨的了。”

明楼转身出去，站在门口的阿诚转身跟上他。
阿诚问：“怎么样？”
明楼微不可见地笑了笑说：“差不多了。”
“现在怎么办？”阿诚问。
“等。”明楼转头对阿诚说，“忙了这么几天了，陪我看看风景？”
阿诚笑着说：“先生好兴致啊。”

然后专职司机明台，又满脸不愤地开车带着两位钦差大员去外面兜风。
定居点里，处决这种消息当然还是保密的，人类即使是有所耳闻，也并不敢大声宣扬这种消息。整个定居点战战兢兢，又努力平静地生活着。
明台带着他们两人去了定居点的教堂。
教堂是一整座乳白色的石英岩山峰，在巨大的行星风暴中，山峰形成了一层层倾斜流水一样的切割悬崖，层层镂空，鬼斧神工。远看就像一支巨大的冰激，里面的人类祈祷歌颂的声音，在镂空的悬崖穹顶上回荡。
明台问：“进去看看？”
明楼摇头，说：“你进去看过么？”
明台叹气，点头说：“一堆人，对着白蚁的雕塑磕头称颂，感谢主，赞美主。”
阿诚眼神温柔地看着他，说：“不是他们的错。”

人类，被白蚁人分成了三种等级。
地球上的人类，接受了正规的科学教育和历史教育，和白蚁人有很大程度的同等权利，是代理统治者。
成熟的地球外定居点，是白蚁人居住为主。白蚁喜欢群居，但是白蚁人并不喜欢。经常是一个白蚁人居住在一个巨大的城堡，有大量的人类仆人服务。仆人们接受普通的常识教育和艺术教育，以及专业的文秘、司机、医疗、游戏等等教育。
而新行星开发，大量的人类只接受宗教教育和太空生存教育。从出生到死亡，最大成就是成为神职人员，布道、教化民众。劝人行善、和平以及，服从。
服从主。

三个人坐在车子里，听着教堂里传出的声音，歌声在层层的石英岩石转折起伏，圣洁优美，宛若清洗灵魂。

明楼深吸了一口气。
阿诚叹了一口气。
明台看看他们两个，说：“我不好，我不好，看我挑的这个地方，我带你们去喝花酒？”
明楼笑了笑，说：“打断你的腿。”

结果真去喝花酒了。

明台带着他们摸到了一个小小的酒馆里，里面挤满了定居点外围的荒地农民。他们是在氧气穹顶之外负责种植蓝藻和速生林的农民，兼职着矿工。报酬最多，死得最快，所以很少有荒地农民能结婚的。
一到发工资的日子，荒地农民们都挤在这种酒馆里，喝酒招妓，四处挥霍。
明台的样子，在这里很熟。
明楼和阿诚穿着西装坐在吧台上，被所有人行注目礼。明楼就看着明台穿着司机制服，带着鸭舌帽子，和卖酒的小姐姐们调笑。
明楼看了阿诚一眼。他刚才把一杯甘蔗酒当饮料喝了，嗤嗤笑个不停，正往啤酒杯子里扔了一小杯伏特加然后端着酒杯凑在明楼嘴唇下面，问他：“喝一口？”
明楼就着杯子喝了一口，说：“你醉了。”
“没有。”阿诚说。
明楼摸摸他的耳垂，都烫了，凑上去闻了一下耳朵，说：“回去吧。”

明台开车送他们回去，他倒是没喝酒，转头问明楼：“阿诚哥醉了？”
明楼抱着阿诚，没有说话，最后叫了一声：“明台。”
明台转头看他。
明楼说：“酒馆里面，那几个酒鬼在背圣经，说主会有瘟疫降下，杀死不该在位置上的生灵。”
明台转回去，抬头看看后视镜。
“很不错的流言，谁干的？”明楼说。
明台笑笑，说：“我。”
“也是王天风的安排？”
明台点头。
明楼低头看着阿诚的脸，手指抚摸着他的面颊，沉吟道：“这才是王天风的计划，流言、新的圣经、牺牲、新的圣徒。他无所谓结果，他自己死，或者几万人的死，都会有一个新的宗教的产生，白蚁瘟疫一爆发，推翻他们就是顺理成章的事情。”
明台哦了一声，转头看他。
明楼眨了一下眼睛，说：“好计划，只是还需要细节。”他又问：“告诉我这些，是王天风的意思，还是你的？”

明台说：“我的。我要你救他。”

(怎么越扯越大了，谁来阻止我？)

● 楼诚 ● 伪装者 ● 望春花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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