望春花

脑洞很大,自娱自乐

诗歌与芭蕾终将毁灭28(完结)

       杜月笙袖着袖子问明楼:“那么明先生,您所说的信仰,又是什么呢?”
       明楼正色道:“抗战必胜。”
 
        万默林往两人的碟子里布了些烫熟的羊肉和白菜丝,他突然顿了顿,抬头问:“谁?” 
       杜月笙并没有动,似乎一门心思在考虑是白菜好吃还是冻豆腐好吃。
        明楼跟着万默林转头,只见帘子一掀,进来一个素色旗袍的女子。她看到明楼,停了停,对着杜月笙叫了一句:“阿爸。”
       杜月笙问:“怎么了?”
       那个女子又拿眼睛看明楼。明楼说:“我先出去一下。”
杜月笙也没有招揽几句,比如,明先生不是外人之类,只是对着明楼点点头以示歉意。明楼起身出去了。
        那个女子,明楼也有耳闻,她叫杜月笙“阿爸”,其实是一个私娼的女儿。那个私娼抽大烟抽得债务缠身,到后来债主上门,实在推脱不了,就胡扯说女儿是杜月笙的种,要钱去找杜月笙。
        那个时候杜月笙还没有现在这么显赫,是青帮里一个不大不小的堂主。真有债主不怕事,跑去找杜月笙要钱。杜月笙大约看看钱也不多,真就把债都给她还了。
        过了几年,那个女孩儿长大了,在花国书寓里当了长三(高级妓女),取的花名就叫“杜十娘”。后来又投了青帮,见了杜月笙,不肯叫“师父”,叫的是“阿爸”。杜月笙对此没什么意见,虽然他的几个夫人,特别是有女儿的三姨太十分生气。
         不过时间久了,三姨太也不说话了。因为杜十娘对着杜月笙忠心耿耿,而且文能色诱,武能杀人,凭着本事和手段,在青帮的地位扶摇直上,几乎和万默林比肩。
 
       明楼坐在小房间外面的椅子上,明镜握着一杯香槟过来,问他:“怎么?不顺利?”明楼摇摇头,抿唇笑笑:“还好。”他拿手捂了捂鼻子,想伸手拿明镜手里的酒杯。明镜嗔了他一眼,自己喝了一口。


        舞台上面,折子戏正唱着“得意缘”,扮云鸾的旦角年纪不大,声音却极好。这些演员都是姚玉英从天津亲自挑选来的新角。在杜家演过的角,知道贵客面前混个脸熟,再上大戏台去,自然有人捧,所以一个个的格外卖力。
         “怎么样?”明楼问她。明家父母一直喜欢京剧,连带着明楼明镜都喜欢唱。但是上海那时候的风气还是歌剧和电影,衬得明家这点爱好颇为老土。

         只这几年,京剧又突然成了时髦,特别是天津和北京的名角都来上海挣钱,于是来来去去的应酬场上,不论男女,要是没有一两个捧着的名角,简直就不好意思和人聊天。
        明镜笑着摇摇头,说:“自然没有苟慧生唱的好。”
         明楼这几年不在上海,对名角也不知道,但是听名字有点耳熟,诧异地想了想,说:“就是上次在明堂家里打麻将的那个小白脸,他是唱旦角的?难怪啊。”
        明镜嗯了一声:“难怪什么?你说他娘娘腔?他还好啊。”
       明楼不置可否地抬了抬眉毛,明镜嫌弃地拍了他肩膀一下。
 
        小房间门打开,杜十娘和万默林出来了。万默林对明楼拱手说,自己有急事要出去,望明先生海涵。杜先生请您进去。
      他讲话很急,也没什么客套。明楼自然没问他什么事。其实阿诚刚才已经来告诉过他,郭骑云把老船长的顶楼公寓整个炸了,连人带机器,一点渣滓都没放过。
 “过于粗暴。”明楼说。
“痛快啊。”阿诚说。
明楼看看他,阿诚说:“你就做不来。”明楼咬着牙说:“吃里,扒外!”
阿诚含笑低了低头,抬眼说:“小气。”
 
       明楼又进小房间里,看到管家老傅在收拾桌子上的火锅菜食,两边位子已经泡上了茶。桌子当中还放了一副象棋。杜月笙又请明楼坐下。
       明楼便坐,然后看看那副沉重的红木棋盘,拈着一枚炮问杜月笙:“杜先生要来一盘么?”
      杜月笙有点尴尬的说:“这个是玉兰放这里装样子用的,象棋我不会下。”
       明楼就更尴尬了。
      

       杜月笙笑着说:“哪天我请明先生去大华里玩玩麻将、牌九吧。”
“好。”
        杜月笙又笑问:“明先生认不认识戴先生?”
       明楼点头:“戴笠先生么?我认识,他在巴黎证券所的一笔投资,出了些岔子,是我帮他把投资收了回来。”
      杜月笙点点头,又问:“那现在又是戴先生派你来的?”
      明楼笑着摇头说:“不是。”
     杜月笙喝茶,说:“是不是,没有关系,你的意思我明白,要我看清形势,跟上政府。日本人再厉害,也不能把中国都占了去。只是为什么是我呢?”他放下杯子,“我只是个粗人,一字不识。什么伦理道义,三纲五常,都是戏台上看来的。”
         明楼说:“您过谦了,我觉得您是少有的明白人。”
         杜月笙点点头:“我知道,我就说说。只是我那几句话说出来,那些识字的人听了,心里舒服。你舒服么?”
       明楼笑着摇头。
        杜月笙促狭着说:“那些人还会说一句,‘仗义每从屠狗辈,负心皆是读书人。’然后夸我仗义。我心想其实我就卖个水果,我不屠狗啊。他们还觉得自己特别会说话,会礼贤下士。”
         明楼噗嗤一声笑了。
        “你跟我说话的口气,我听明白了,很好,没有端架子,没有扯大旗。讲的是见识,不是鬼扯。你想不想留在上海,帮我打理一下银行?”
        明楼顿了顿,说:“上海我是要回来的,只是不是这个时候。”
          杜月笙点点头:“也好,兵荒马乱的,躲躲也好。”他停了停,看看这屋子里的陈设,外面戏台的声音也悠悠入耳。点点头说:“我这一把老骨头,是也该躲躲了。”
 
       明楼陪着明镜出来的时候,阿诚在楼下等着,开着车门等明镜坐进去。
       明楼和阿诚目光交错的时候,明楼点了点头,表示成了。
阿诚开车。


      明镜在后座问明楼:“杜月笙和你说了什么?”
      明楼想了想说:“他说他也明白,他会劝说银行协会的其他人把主要业务都往西迁,但是办事处留在上海,收用法币,不炒卖外汇。届时,他希望姐姐能声援他。”
       “自然。”明镜叹口气说,“他也算难得了。”
 
       这时候,就看到兵荒马乱的一排汽车、自行车在往这边赶,堵得路上一片乱。因为逆着方向,他们的车子倒是很快就开了出来。
      明镜看着那几个扛着相机的人说:“好像都是记者呀,做什么呢?”
       阿诚在后视镜里,和明楼对视了一眼,估计是因为老船长饭店爆炸的消息。采访完了事发地,围观群众大约也想问问产权所有的杜先生,有什么意见。

       阿诚对着镜子里的明楼挑了一下眉,撇撇嘴,那意思其实是:“到底是你说了半天,说动了杜月笙,还是这一炸的威吓,吓住了杜月笙?”
         明楼居然也明白了,凑上前,把冰凉的手凑在阿诚的脖子里说:“做什么鬼脸呢?”
         阿诚缩着脖子左右躲,说:“凉,凉。大哥我开车呢。”
        “干嘛?”大姐好笑地掸着明楼的背,说:“几岁的人了?坐下来。”


         到了家里,门厅里电话铃响得震天,阿香出去买菜了。阿诚接了电话,说:“是,明家。”他一边听,一边沉默着,抬眼看了看明楼。
        明楼见到了阿诚的眼神,和姐姐聊着天,说要喝热水。明镜说:“那你自己去烧啊。”明楼还想争取一下要姐姐烧水的待遇,明镜一迭声跑楼上去换衣服了。
         明楼转头问阿诚:“什么事?”
        “老板要见你。”阿诚补充了一句:“老宋说,脾气很大。”
 
 
        “谁让你去找杜月笙的?”戴笠咆哮着,虽然是在电话里,也震得四座皆闻。“谁同意你去的?!”明楼慢悠悠把听筒拿得远一点。王天风在边上喝着水,然后听到话筒里漏风的又一句咆哮:“王天风呢?”


       明楼把话筒朝王天风扔过去,王天风急忙抓住,毕恭毕敬地道:“在!”
       戴笠气得喘了两口,问:“老宋呢?”
      王天风又把话筒递给了老宋。


         他们现在在老宋家里,用安全线路给南京打电话。对面的戴笠已经七窍生烟了。老宋急忙站起来接过话筒,轻声轻气地安抚戴老板,大肆表扬明楼的立意高妙,高屋建瓴,高瞻远瞩,高风亮节。
         郭骑云频频侧目看着老宋。
   

       老宋继续夸王天风当机立断,运筹帷幄,决胜千里,乱军之中取敌首级。

阿诚看看明楼,明楼满脸木然地喝着手里的猴魁茶。


       老宋这顿蝴蝶飞舞一般的马屁,听起来是为了王天风和明楼好,其实是把自己的责任撇得一干二净。
可怜戴笠想找个人骂骂都插不上嘴。

         过了一会,老宋总算把事情经过都说明白了,又转述了一遍杜月笙的决定。
       戴笠继续骂明楼说:“谁让他去的,他是我千挑万选的一个伏兵,他冲上去做什么?现在他不是我的人也成了我的人,还伏个屁!”

      老宋赶紧说杜月笙是聪明人,他知道的,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。
       戴笠摔了话筒。


      后来又有人接了话筒,大约是秘书。勉励了一番,此次行动破坏了日谍的伪钞计划,劝服了杜月笙,破敌先机,居功至伟。王天风和老宋记功如何,奖励如何,郭骑云记功如何,奖励如何。

         半句话没有提明楼,只是要他立刻回巴黎,不得延误。但是最后,又说送旅费若干。
      

         戴老板给的旅费数目颇有点大。郭骑云有点不愤地看看明楼他们。阿诚站在明楼后面,偏着脸对他笑笑,然后凑下头去,在明楼耳边上轻声说了什么,明楼笑起来。

       王天风看着旁若无人的那两个人,哼了一声,起身想要走。


        老宋得了奖金,喜笑盈盈地要留他们吃饭。他也就这么一说,但居然明楼和王天风都说好啊。


        然后老宋只能火速把他正在邻居家叉麻将的老婆揪回来做饭。夫妻两个为了谨慎,没有聘佣人。

       宋夫人对着老宋发脾气,对着客人立刻就贤良淑德起来,进厨房一顿洗洗切切炒炒,一会就端出几盘凉菜两个炒菜来。请他们喝酒,自己又去厨房忙。
老宋难得在家发个雄威,抖擞精神说今天不醉不归。

        喝了一会,老王又挑衅明楼,说自己死了什么的,明楼能上位。明楼说谢你吉言。老宋今天不想理他们两个。郭骑云想劝劝,阿诚说来来来喝酒,喝酒。
          老王看着像是醉了,靠很近对明楼说:“你觉得,丧钟这名字怎么样?做我的收场任务,听起来不错吧。”
        明楼手很稳地给他倒了一杯酒,说:“不错。”
“死间啊。总会用到的,也不能光死死掉就算了,死了也能干点事。反正,王建安早死了。明镜也……”
“闭嘴。”明楼说。

      王天风拿杯子碰了碰明楼的杯子,说:“抗战必胜。”
“抗战必胜。”


时年1937年春,大战在即,风雨飘摇。
(完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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