望春花

脑洞很大,自娱自乐

【楼诚】送别(1)(本子的番外)

 “语言班?”阿诚重复了一遍,对方的法语含含糊糊,仿佛嘴里含了一颗糖,阿诚又问了一遍:“要上语言班?”
 “是的。”对方是里昂大学的留学生接待员,脾气不算坏,大约来报道的留学生会反复确认这一点,她连接下去的问题也答了:“三百法郎,现金,不包括在学费里。”
 她看到阿诚发愣,然后赶在他问出另外一个问题之前,又答了一句:“亲爱的,没有语言班的合格证书,学校是不会接收你入学的。”
 “可,我的法语成绩是优秀。”
 “这个。”接待员笑着看着他,说:“我很相信,可是您的……”她低头看了看阿诚的简历,“上海圣约翰中学,并不在里昂大学承认的学校名录里,也就是,我们不能确认您的法语是否真的能适应大学的学习。”
 她给了阿诚一张语言班的地址和费用通知,然后示意下一个学生过来。
 
 阿诚拿着地址,慢慢走出里昂大学的报道处。外面的阳光有点耀眼。林荫道上,一颗颗马栗落在地上。刚到巴黎,明楼就跟他强调过,这个看着像栗子,其实是有毒的,并不能吃。
早年就有好几个中国劳工以为这是栗子,吃得暴死了一个,很是被巴黎的大小报纸嘲笑过一番。于是现在对马栗的强调,好像成了旅法的中国人,接待亲戚朋友的一个礼节一样。“这个是马栗,不能吃的。”就代替了:“欢迎来巴黎,我好想你啊。”
阿诚怔了怔,明楼当然不会对他说这句话,就是不说马栗的事情也不会说。可,他想我么?阿诚又想,自己要是问的话,明楼会说:“当然想啊。”
可这不是他想问的话,也不是他想听到的答案。虽然,也许真的该问一下……
 
“三百法郎。”阿诚强迫着自己别去想这些无聊的话,他看了看手上的纸条,明楼给足了学费和生活费,又强调了几遍,吃喝不能省,穷家富路,越是人生地不熟,越是不能克扣生活费,更何况他们家不穷。
但是阿诚还是熟练地在心里盘算了一遍,如果把生活费俭省到最低,能省出来两百,剩下的一百呢?
阿诚在里昂的唐人街和江浙会转了一圈,甚至去拜访了一下码头的中国劳工公会,想要找个事情做。
法国地方的规矩,做什么事情都要有推荐信。所以哪怕是工厂里打个工,也要有工头带进去。
本来江浙会有几个人认识明楼和阿诚,但是他们不肯给阿诚作保,意思是你还是去找明楼拿钱,非要打什么零工,哪里这么好挣钱,满地都是黑劳工,一个比一个穷,一个比一个凶,你好人家家里的孩子,哪里受得了这种苦。
阿诚还是没有去巴黎找明楼。
他想去巴黎找明楼,但是不想去找明楼要钱。
阿诚知道其实这没有意义,但他还是不想去。
 
阿诚又去了华法教育会,发现那里等了好多中国留学生,都对着语言班多出来的三百法郎群情激奋。但是几天下来,那些家里有钱的,觉得犯不着还没上学就和学校搞僵,从家里汇了点钱来,就走了。
而另外一些留学生,家里倾家荡产让他们来法国寻出路,本来以为手里的巨款加上华法教育会许诺的贫困生奖学金,已经足够了。
但是到了法国才知道,华法教育会已经因为经营不善,濒临破产,不可能再给贫困学生资助,而那笔他们自以为的巨款只够一个学期的费用,根本没有包括生活费和以后的学费。再加上三百法郎的语言班,很多人直接放弃了学业。
而华法教育会的大厅,则沦落成了中国工人的招工市场。
阿诚那天听到一个来招工的中国工头,对着那些读书无望的留学生们说:“进了工厂,学会了用那些机器,修那些机器,成了法国承认的高级技工,等回了国,你们也是国家的宝贝。所谓实业兴国,这也是实业兴国。”
阿诚本来想找一个预支薪水的夜间工作,能早点去上完语言班。但是一来,这样的工作不好找,二来,听工头许诺的工资,日薪八法郎,一个月下来,学费也该够了。
于是阿诚也跟着去了克鲁索的雷诺汽车厂工作。
到了才知道,江浙会的人说的:“你哪里受得了这种苦。”并不假。他在的车间是锻造车身钢板的,炎热污浊,呼吸困难,每天的工作时间足足有十个小时,一天烤下来,汗出得虚脱。
但是他在厂里倒是碰到几个很有趣的中国人,他们也是因为华法教育会破产之后,无力读书的留学生。虽然没有学校可上,大家还在坚持着看书。
有一个叫杜浩的青年,午休时候也不急着休息,喜欢拿着一本汽车修理的书,津津有味地对比他们锻造的车身是什么型号的,斗志昂扬地表示,等这里的技术都学会了,他要申请去生产轴承的车间。
另外有个叫贵婉的姑娘,在装配车间,午休的时候喜欢跑来找他们吃饭聊天看书,除了机械之类的书,还经常带一些小小的哲学、政治类的书。有中文的,法语的。她的法语并不算好,阿诚偶尔帮她注释一下生词,解释一下语句,一来二去,他也看了很多那样的小册子。
大部分是共产主义的内容,阿诚并不陌生,在上海的学校里,共产主义也是个很时髦的主义,但是中文的翻译,不知道为什么,总觉得隔了一层。现在翻过来看法语的内容,倒是更有些触动。
“你喜欢这些?”阿诚问贵婉。
贵婉点头:“嗯!总觉得那样的世界会很美好。”
阿诚说:“我看过《资本论》里讲中国的部分。”
两个人会心地大笑起来。
《资本论》里讲中国的部分,实在是道听途说,乱七八糟。贵婉笑着摇头说:“毕竟老马先生也没有去过中国,太远了。”
阿诚说:“所以啊,也许他的主义是好的,但是可能不一定能套在中国。”
贵婉的脸涨得通红,她愤怒地说:“难道你是说,中国人粗鄙,小心眼,没素质,所以,我们不能像人一样,过文明的日子,过有尊严的日子?”
阿诚诧异地看着她,说:“我并没有这么讲。”
 
两个人小小的不愉快持续了几天。
 
等到了发工资的日子,却发现,拿到手的工资离原先的许诺差了很多,阿诚暗无天日地做了一个月,因为想着反正只是这一个月,连休息日都加了班。结果到他手里的,只有开玩笑一样的五十法郎。
别人的钱就更少。
鼓噪的学生和工人们围着工头要说法,工头说这要扣掉这个税,那个税,还有这个损耗,那个损耗,8法郎日薪是最高的说法,谁告诉你是拿到手的?
工头又扔出一本集体合同,说:“喏,都在合同里写好了的。不服气你们去找那些黄毛鬼子说去。”
合同是法语的,而且因为是法律文件,更加的言辞堆叠、佶屈聱牙。那些工人们当时就缩了回去。
另外一个学生想要翻一下合同,被工头拿着合同抽肩膀,说:“你看得懂么?看得懂么?看得懂你们还用得着去上语言班?”
眼看着大家都要偃旗息鼓,慢慢往外走了,阿诚抓住了工头的手,把合同夺了下来。
 
明家姐弟十几岁执掌家族,越是小弱的有钱人,越是容易被坏人盯上,他们所受的欺侮蒙骗、合同欺诈只怕是老商巨贾都要大开眼界。
所以阿诚在明楼身边的时候,最常做的事情就是拿本英文或者法语的合同文书类字典,帮明楼抠字眼。中文和外文两份合同翻译作假,实在是租界商人的基本款。
明楼会一边写条款一边和阿诚胡扯:“阿诚你看啊,他这里来给我设陷阱!回头我要坑死那个老甲鱼。”
阿诚就会很诚恳地对明楼说:“大哥你真是奸商。”
明楼就笑骂他:“没大没小。”
 
阿诚拿着合同哗啦哗啦翻到薪酬的条款,直接读了几段,已经有听得懂法语的人喧哗起来,阿诚又翻译成中文:“中国工人为无技术工人,为正式工人工资的一半,日薪10法郎,无需缴纳所得税。”
 
那天那个工头在厂里就被打成了猪头。
厂方叫了警察。
然后贵婉和阿诚成了工人代表,和厂方以及工厂的法国工人工会接洽。厂方对这个事情没什么兴趣,法国工人工会倒是情绪激动,逼迫着工头把侵吞的工资吐出来。
大家兴高采烈分了工资。贵婉和杜浩说他们要组织中国人的工会,让那些黑心的工头和资本家们看看,中国工人的力量,他们一定会做得和法国工会一样好,并且盛情邀请阿诚也加入他们。
阿诚只是说自己钱够了,下月不需要去了,然后和贵婉、杜浩告别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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